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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瑾夏捋了捋思路,喜笑颜开地为众人解惑:“来而不往非礼也,提刑大人请了说书先生在各大酒楼散播谣言,我们为何不能请说书先生讲上两段提刑大人的风韵往事?”
喝了一口茶的肖昱嘴角微微勾起,嗓音淡淡地表扬道:“一点就透。”
恍然大悟的薛义谦终于后知后觉满脸喜色染上眉梢,眼看着不用再被百姓唾弃谩骂,他的官位又可以保住,颇为激动道:“说的真是极有道理!”
谢安心里却不是滋味,沉沉地吸了口气不言语,本想看肖昱笑话,等来的却是彻底解决的办法,如何能不恼?
余光瞟了眼谢公子的薛瑾秋眼珠子转了转,似随口问了句:“可若是现在找来说书先生散布提刑大人的谣言,会不会弄巧成拙,城中百姓以为是受了我们薛家指示,到时候非但没有洗刷冤屈,还愈描愈黑。”
立马补刀的谢安急急附和道:“三小姐说的有理,我也以为此事不可超之过急,须得徐徐图之。城中百姓不是傻子,针对提刑大人的谣言一旦散播出去,他们势必反应过来这是我们在背后捣鬼,到时候提刑大人若是再抓来说书先生大刑伺候,几个板子下来,说书先生还不据实相告,到时候有了人证,提刑大人择个理由给薛大人套个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可就不是被泼脏水这么简单了。”
“那怎么办?难道这个方法也不行?”刚刚才看到一线希望的薛平景,又被这一盆冷水泼的打了一个激灵。
提出这个建议的肖昱神色无常,手里的杯子转动两下,搁在桌子上才不疾不徐道:“按照昨晚参加赏梅宴的各大家族排个名次,再挑出里面最有名望之人,续写几段委婉动人的男女之情,是如何情意难却缠绵悱恻。”
立时听懂言外之意的薛瑾夏掩嘴轻笑一声:“肖公子可是将故事情节都想到了?让我猜一猜可对,像咱们薛家既然演绎了卖女求荣,那不妨给那群官老爷家里分别编个忤逆不孝、卑鄙无耻、红杏出墙、墙头马上、颠鸾倒凤的故事,每日一个新鲜事让说书先生轮流讲给百姓们听,官老爷们自然成为百姓们争相议论的对象,那咱们家也就功成身退居于幕后。如此,也叫赵框宇钻不到空子,再给爹套个罪名。”
肖昱微微偏过头,正对视上她宛若盈盈秋水的剪眸,不由得会心一笑:“孺子可教也。”
谢安眼睁睁地看着中意的姑娘被人不断调戏,佳人还与那企图偷香窃玉的贼人有些心意相通,叫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然而,现如今在薛平景的心里,没有什么可以比拯救自己出水深火热之中的肖昱更为重要,虽说女儿也深层次地理解了治水之道,可终究不是这个计策的提议人,对于执行人他还是不甚放心,唯有开口盛情邀约:“年关将至,肖公子如今在戏班子里住得可还舒适?”
这话叫谢安听着如此耳熟,待一细想,可不就是昨晚上请他进薛府暂住的说辞?
肖昱刚刚抬起头对视上薛义谦讨好的笑容,洪时阙已然不顾尊卑有别,急急开口吐槽道:“哎哟,薛大人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我就想到我家主子住的真不是个地,潮湿漏风到了下雨天,滴答滴答的水声直伴天明,现如今一到入夜,寒气就从年久失修的墙壁缝隙钻进来,屋子里冷的就像个冰窖,我主子身子骨单薄,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摧残?”
听完话的众人全部沉默了。
作为当事人的肖昱默默看了眼自个不要脸的下属,低下头自顾自地喝茶,继续听着他瞎扯淡。
薛义谦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昨晚上好像听过一回,但是没有这么夸张,修饰词也没这么多。
不过大致意思他是明白了,洪时阙在抗议主子住的屋子太破,每日都在艰难地熬过漫漫长夜,现如今要么掏银子赶紧将肖公子挪地,要么就省银子将肖公子请到府中暂住。
一想到洪时阙今日在薛府拿出黄灿灿的金子,就可以知道肖公子哪是个缺银子的主,既然不用他掏钱挪地,那就是让他识趣地赶紧请人进府。
做完排除法得了答案的薛义谦赶忙笑吟吟地道:“是啊,大冬天的年关将至,外面又下着大雪,若是夜里再冻着生了病,恐怕过不上一个好年。依我看不如这样,肖公子不妨上薛府暂住一段时日,待过完年你们戏班子去往别的州郡唱戏时,肖公子再随着一起离开,不知这样安排,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洪时阙哈哈大笑搓了搓手,像阴谋得逞似得丝毫没有说上两句推托之词,赶忙附和道:“薛大人的安排真是太令人满意了,我家主子这单薄的身子不用看,也知道风一吹就要倒,也就只有薛府这等大户人家给主子将养,才能让主子睡得舒坦。依我看,不如这样吧,住到来年开春,春暖花开时,那样我家主子再离去也就不怕受冻了。”
这等得寸进尺的下人真是让薛义谦见识到何为不要脸,他就不明白肖昱这个主子看起来还算有模有样,怎么跟班竟是人模狗样?
可他还不能说个不字,现如今还是将肖昱安抚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待消除了流言蜚语,再想着如何另外安置这对主仆也为时不晚。
“那是应该的,我怎能让肖公子出了府就挨饿受冻?他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薛义谦将恩人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是特意说与谢安听的,府里住进来了一名戏子,虽然出身低微不足以匹配女儿,可肖昱终究是名男子,谢安有所顾虑也无可厚非。
谢安又怎么会不明白薛义谦的难处,好不容易有了解决流言蜚语的办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要换取的,何况只是邀请恩人入府暂住。心里明白,可是不舒坦又是另外一回事,嘴上难免讥讽道:“肖公子弱不禁风今日穿的这般少,可别冻着了,到时候刚进薛府就病的不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薛伯伯招待不周,那可就是罪过。”
这等鼠辈,哪还用主子出手,牙尖嘴利的洪时阙立马顶了回去:“我家主子就不劳你费心了,谢公子文质彬彬的模样,我若不是事先知道你的父亲是骁骑参领,恐会以为你是个书生,可惜一说话就暴露了,胸无点墨,丝毫没有文人墨客的习性,最后竟有些四不像。”
拍案而起的谢安朝着洪时阙的脸二话不说地直接招呼过去,没曾想扑了个空,被他轻而易举地闪躲开来,紧接着又听到一句讥讽:“我没说错吧,谢参领好歹武艺出众,到了谢公子这里可没学到几成,可想而知平日里谢公子是多么好吃懒做,不学无术。还好,谢参领还有儿子,不至于后继无人。”
谢安在京城里亦是出身显贵,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何况还是被一名下人当众撂脸子,他能忍得下这口气,那就不姓谢。奈何连续几拳挥过去都扑了空,心底更焦更怒,待最后已忍受不住掀翻了桌子大吼一声。
薛家人无不惊呼:“谢公子?”
大堂里的客人们都被角落里的打斗声吸引过去,一时间指指点点:“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我也刚瞧见,话说这位俊俏的公子哥拳法不行啊!次次失手,连人家衣角都没摸到,根本就是大人逗小孩,哄他玩呢。”
“哈哈!你这比喻可真贴切,让我说那位大哥一还手,俊俏的公子必定被狠狠地撂倒在地。”
“不如来打个赌?你猜这位公子能几拳能摸到人家的衣角?”
“你呀你,就一个赌鬼……”
后边的话谢安已经没心思听了,被人如此戏耍,早已是怒火中烧,拳法凌乱不堪下盘不稳,只想着逮到上蹿下跳的洪时阙,将人按倒在地狠狠地揍上一顿。
薛平景也是对此头痛不已,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斗也不是无迹可寻,说白了就是两个男人为了他的女儿在暗中较劲,在他看来能娶女儿之人自然是出身高贵的谢公子,即便最后不能成事,也决然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下九流出身的戏子,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如何结下良缘?
可坏就坏在,如今肖昱有恩于薛家,身后还有个只存在传说中的楚亲王这号大人物,他哪里敢得罪,只能在一旁动动嘴皮子,劝架道:“别打了!快别打了。”
开战后就挪到肖昱身边的薛瑾夏看了一会战事,撇过脸看了他一眼,小声追问道:“你为何让洪时阙故意激怒谢公子?是何居心。”
沉默了一会儿的肖昱满脸莫名:“我没下过命令,他是擅作主张,怎能算在我的头上?”
见他不承认,薛瑾夏猛地瞪大了眼,指控道:“你是没直接下过指令,可他是你的手下,没得你的命令会肆无忌惮挑衅谢公子?肖公子不是历来敢做不敢当?怎么也会有耍无赖的时候。”
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观战的肖昱,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若薛小姐真的觉得是我是在耍无赖,那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然后呢?
竟然没然后……
他就不要脸地坐在那里继续看戏?
紧咬着唇瓣的薛瑾夏狠狠瞪着这个认识不满一天的恩人,心底却隐隐察觉到他的喜怒,自认为对他的为人十分了解,灵机一动威胁道:“你煞费苦心想要进薛家暂住,难道就让你的手下一拳下去打没了?”
这句话终于让肖昱微微抬起头来,挑起一双极为好看的眉眼,似笑非笑死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淡淡地开了口,招呼道:“时阙,住手。”
闻声后,早将谢安戏耍得恼羞成怒的洪时阙迅速抽身脱离战场回到肖昱的身后,恭敬道:“主子,都怪属下嘴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才让谢公子揪着不放。”
薛义谦一把抱住还不肯罢休的谢安,连忙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好话安抚道:“谢公子,消消气,这里是醉霄楼,你再扑上去非但没讨着好,待会若是被说书先生惦记上,指不定给你编上几段故事作为饭后笑料说给客人们听,到时候岂不是更难堪?”
意识到面临有失脸面的事,谢安终于不再挣扎,扫了眼对他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顿时觉得脸面无光,突然转过身就朝着酒楼外跑了出去。
“?G??G!谢公子……”薛义谦叫唤了两声,见他没回头,连忙追了出去。
薛瑾秋看着做梦都想拿下的心上人谢安老羞成怒地跑了,哪还会待得下去吃这几啦旮旯里的饭菜,如此天赐良机,自然要好好把握对心上人进行开解安抚再博得好感,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最中意的未来女婿被气跑了,薛平景也淡定不下来,落下一句话也跑的没影:“女儿,爹去看看谢公子,你留下来好好招待一下肖公子。”
薛家人都将出身显赫的谢安视为珍宝,巴巴地往上凑,薛瑾夏对此也就见怪不怪,可在她看来,谢安有一颗打抱不平的心,却像个没有长大的世家小公子,骨子里透着优越感,恃才傲物,对于她也不过是初次见面觉得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而十分欢喜,待肖昱插足进来,又觉得属于自己的玩具被人抢了去,这才耍起少爷脾气等着众心捧月地安抚他,她可不愿意往上凑。
“既然不喜欢,为何不直接拒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肖昱突然开口问道。
又知道她不喜欢谢安?
这话刚才还问过没有得到答案,薛瑾夏也不愿再多做解释,唯有摇头失笑:“肖公子怎么对姑娘家的私事感兴趣?这实在太唐突了。”
话已问出口,向来执着的肖昱如何会轻易退缩,不依不饶地指出重点:“我以为依你的性子,是不会迁就谢安,可是如今看起来你也忍受住了,想必是在努力发现谢安身上的亮点,可惜的是,我看你刚才抿着嘴皱着眉,势必十分不喜谢安的行径,那又何必勉强自己,一脚将人踹出去不是更利索。”
话都被说完了,她还能说些什么?
猛地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如实道:“肖公子管的太宽,我虽然觉得谢公子有诸多毛病,可他也是锄强扶弱的真英雄,虽然脾气透着世家公子的不好习性,但本质并不坏,如今也算有恩于我,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
话已说的如此直白,肖昱也没再多言,命洪时阙去跟掌柜将账结了,就领头走出醉霄楼:“走吧,我送你回府,顺带看一眼我的住处如何舒适。”
这自来熟的口吻,怎么令人想要踹上一脚?
突然,猛地回过头的肖昱俯视着险些径直撞进自己怀里的薛瑾夏,满是笃定的神情质问道:“你想用脚踹我?”
听闻此话,薛瑾夏满脸错愕的眼神微微扬起下巴,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已出口,才发现傻了吗?这不是不打自招!连忙义正言辞地改口道:“肖公子真会说笑,你是我的恩人,我怎敢踹你?再说,我这样娴静温文尔雅的闺阁小姐,如何会做出踹人的举动?肖公子想多了。”
也不知道昨晚上将赵框宇往死里踹的女人是谁?
肖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截了当地戳破她的谎言:“薛小姐,下次撒谎的时候记得不要脸红心跳,板着脸应该会自然一些,更有说服力。”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虚心请教:“向肖公子学习吗?也对,肖公子刚才还本色出演了一位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公子哥,可见平日里就是这方面的行家。”
刚结完账的洪时阙正好听见这番对答,嘴角不禁抽搐了下,心底免不得嘀咕道:“主子的口味怎么如此独特,放着京城那么多贵女不挑,偏偏看上这小户人家的小姐,性子还如此泼辣,也不知道将来迎回府里是否能吃得消。”
未婚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有诸多忌讳,说是薛瑾夏送肖昱回府安顿,却只有一辆马车,最后只得委屈肖昱驱马前行做了回车夫。
郭氏得了女儿回府的消息,早早就迎了出来,未曾想远远看到女儿与一名陌生男子正在斗嘴。自个怀胎十月手把手拉扯大的孩子,如何看不明白她的真是情感?外表看起来似在生气,可是眉眼染上的一抹笑意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心底没由来的咯噔一下子,堵的慌:“这像什么样?还好谢公子不在,若是看见她对别的男人露出这副模样,那还了得!”
站在身后的如意叹了口气,也觉得小姐的行为甚是不妥,难怪令夫人操碎了心:“这位肖公子模样生得确实俊俏,也怨不得小姐被美色所迷,这个年纪的姑娘可不就是看到表象,而忽略了对方的油嘴滑舌,难免受了这等心怀叵测跑江湖卖艺出身的戏子欺骗了都不知道。所以夫人要早些下定决心,可不能再耽搁了,到时候谢公子误会小姐,若是心生厌弃,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
面对如意的不断怂恿,郭氏又惊又怒,只要想到自个会败坏女儿的名声,就狠不下心:“要不再晚些时日,这会太仓促了。”
“夫人,您也不想想,寻找合适的时机也要花时间,可不是这几日就有的,待拖些时日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故,还是早下决断为好。”如意铁了心要说服夫人将小姐嫁入谢府,攀上高枝才是对小姐后半辈子最好的归宿,哪还记得小姐没了名声最后是否会受到外人唾骂,若是谢安不想负责,那等待薛瑾夏的结果恐怕是要青灯古佛。
郭氏本就是个没有太大主见的人,眼看着女儿就要被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拐跑,心里十分着急,手里紧紧拽着帕子险些揪成团,久久才落下一句:“再……再等等,我先开解一下瑾夏。”
如意未能再说上两句劝解的话,就看见郭氏急急走了过去,招呼道:“多谢肖公子送犬女回府,如今府里正值多事之秋,我就不留肖公子喝完茶再走。”
才回到府中的薛瑾夏没曾想到娘亲会公然撵人,颇为尴尬地想要解释:“娘……”
话还未尽,就被郭氏的凌厉之色打算:“住口,还不给我过来,你爹他们和谢公子都去了哪儿?怎么就你独自一人回来?”
独自一人?
那她身边站的肖昱是死人吗?
主子被人拐着弯骂了一顿,脸色不善的洪时阙努力容忍郭氏的没眼力,沉着脸道:“薛大人亲口吩咐让薛小姐送我家主人到薛府暂住,夫人怎能说小姐独自一人回来?”
老爷让女儿带肖昱到府里暂住?
这是什么情况?
孤男寡女的,老爷不知道要女儿避嫌?
郭氏满脸愕然地看着女儿,见她点了点头,才知道其中必定有所误会,连忙露出笑容招呼道:“我以为肖公子送完犬女回府就要离开,又不曾见到我家老爷同行,所以才会说了句犬女独自一人回来,还望肖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我这个妇人在言语上计较了。”
薛瑾夏知晓定是娘亲误会什么,才会毫不客气将人撵出去,心底替莫名背锅的肖昱感到委屈:“娘,是肖公子想到了解决流言蜚语的办法,爹怕我们处理不当,所以请肖公子进府暂住一段时日,也好从中指点我们一二。”
“你说有了彻底解决流言蜚语的办法!”郭氏满心欢喜地确定道,选择性遗忘了肖昱乃是家里救命恩人一事。在她看来,恩情可以用银子偿还,却断然不能用女儿一辈子的婚姻来交换,别说让她露出好脸色,若非薛平景早有吩咐,恐怕她现在就要亲自拿起扫把将这个窥视她女儿的男人打出去。
赶到到郭氏冷眼的薛瑾夏颇为无奈地提醒道:“娘,此番真的要感谢肖公子,若没有他,我与爹在晋江城可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好了!娘自然不会忘记咱们家的大恩人,如意,你命人将西边荷心小院旁的厢房收拾出来,肖公子累了一天了,要在那里小憩。”郭氏笑吟吟地吩咐道。
西边荷心小院是崔姨娘住的地方,旁边的厢房属于后院范围内,平日里这间屋子是供小姐与公子作为开放的书房用地,旁边不远处挨着薛瑾梅的住的屋子,娘把肖昱安排到那里,这是什么意思?
生怕薛瑾梅弄出什么幺蛾子,她终究没忍住,直接追问道:“娘,肖公子住西边的厢房不甚妥当吧?”
郭氏满脸茫然地看着女儿,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反倒奇怪地问了句:“西厢房修葺的十分精致,里面还有许多藏书,娘觉得给肖公子这等恩人住那是再合适不过,闲暇之余还能待在屋子里看会书,你觉得有何不妥?”
这句话将薛瑾夏问的不知该如何言语了,她总不能回一句,四妹妹若是看上肖昱那可怎么办?底气不足,唯有支支吾吾道:“没什么,那里的屋子环境清幽,确实适合客人居住。”
女儿没有意义,肖昱作为客人没有话语权,郭氏很是满意自个的安排,连忙吩咐道:“如意,你送肖公子到西厢房休息吧。”
难得肖昱十分老实,没有辩解叫嚣半句,乖乖地跟随如意前往西厢房。
郭氏眼见如意将人领走,终于沉着一张脸看着薛瑾夏,冷然道:“跟我回屋!”
僵硬着身子看着母亲不知是何缘故朝她发火,薛瑾夏表示很无辜地跟随在后不敢出声半句。
待进了屋子刚将房门关上,郭氏满脸怒容突然化作愁容,抽泣两声竟当着女儿的面小声抹起眼泪。
薛瑾夏小脸登时煞白,心焦懊恼地跪在郭氏跟前虔诚忏悔:“都是女儿的错,娘若是不高兴就骂几句吧,也好消消气,您这么憋在心底委屈了自己,还气坏了身子。”
郭氏狠狠拍掉女儿正要为她拭去眼泪的手,背过身子哭得更为伤心,哆嗦的后背像是风雨里颤抖的树叶。
“娘?”薛瑾夏跪着挪动了两步,又挨在郭氏跟前,歪着脑袋低低唤了句。
眼看着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郭氏终于将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正色道:“我且问你,为何跟那肖公子走得那般近?”
满脸茫然的薛瑾夏皱了皱眉,奇怪道:“女儿只是依从爹的吩咐,将肖公子领回府,娘是否误会了什么?”
误会?
女儿看着肖昱那副神色,她怎么可能看错,还误会!
可郭氏知道,女儿家脸皮薄,男女之事只能先从旁提醒,决然不能一开始就下狠手,那只会让女儿打从心底抵触:“好,就当作是娘误会了你,娘还以为你对肖公子存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说到后话时,语调压得极低,特意用余光瞟了眼女儿的神色。
只见薛瑾夏茫然地愣了下,没想到娘竟然觉得她喜欢肖公子?她自己怎么没发现与肖公子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亲密之举?愣神间,待反应过来猛地摇了摇头否决道:“娘!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与肖公子认识才不到一天,根本就不相熟,谈何对上眼?这话传出去,那不是更败坏女儿的名声?”
过来人的郭氏心底嗤笑一声,觉得女儿实在过于天真,认识一天就不能对上眼?男女不过一个眼神,就可以定下终身。
可她也看明白了,傻姑娘这会还不知道自个的心思,那棒打鸳鸯这事可就好办多了。
郭氏听完此话竟一脸后怕的神色,仿佛真被自己的惊人之语吓坏:“既然你说不可能,那娘也就姑且信你。有些话,原本觉得你还小,不该与你多说,可如今既然挑明了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见女儿点了点头没有太多抵触,郭氏连忙续道:“咱们虽然是小户人家,可也讲究门当户对,虽然娘亲做着想要将你嫁入高门大户的美梦,可终究不是现实,我的女儿虽然算不得名门闺秀,再不济也不能让你未来的相公低了咱们家的门楣。”
薛瑾夏对于男女之事虽然没有体会,可是生意场上却是个鬼灵精,如何听不明白娘亲的言外之意实在指肖昱并非她的良人。
平民百姓里哪怕富甲一方,府里没有人在朝廷里做官,那是决然不能在府邸的正门上标示门楣,这是大燕国的建制。娘亲这话,是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将来的夫君只能是官宦子弟,即便是大商贾也是不用多想,更何况肖昱那等下九流的戏子出身。
眼看着女儿抿着唇不言语,郭氏轻微皱了下眉,耐着性子拉起她的手按在膝盖上轻轻拍了拍:“不是娘嫌弃门楣低过咱家的有为青年,而是用着过来人的经验在劝说,不同出身、家事、背景,生活习惯皆不相同,即便表面上处得来,深入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也不想想,闯荡江湖的人,亲朋好友都是些什么人,大碗喝酒吃肉,翘着腿大声喧哗,那是他们的真性情。可叫你一个闺阁小姐往里头一站,那像什么样?故作矜持,懂吗?你自个放不开姑且不说,难道心底不会对这些糙汉子产生抵触?”
见女儿眼眉越蹙越深,似在沉思,赶忙趁热打铁续道:“你自然会受到影响,常年累月还会嫌弃那群夫君的亲朋好友,觉得那是一群狐朋狗友,导致夫君没有上进心,再加上菜米油盐都是银子,会最终磨掉你们间曾经有的美好记忆,生出无限愁怨。”
这些道理薛瑾夏都明白,也听过娘亲说过无数次,可是真要面对时,不知道为何脑海里闪过那道颀长身影挥之不去。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想到经营的铺子一直都有盈利,竟然脱口而出:“可我嫁过去会有铺子,这些年铺子被我代理的井井有条,每年进项都不断增加,想来是不会为菜米油盐烦恼不已。”
郭氏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女儿这话什么意思!还不就是为了那下九流的戏子游说。
好哇,她倒是没看出来,那不安好心的戏子何时给女儿灌输这等不符合大燕国建制的思想,嫁妆从来就是出嫁女的死人财产,何时用来作为夫家中公物资!
狠狠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我怎就生了你这么蠢的女儿,谁告诉你用嫁妆贴补夫婿家里的开支!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却连妻子都养不起,还要依靠妻子嫁妆苟活于世,那要这个废物有何用?”
面对这厉声质问,薛瑾夏有些说不出话,娘亲脸上的怒容吓得她不敢言语,难道真是她想的太过天真。
原以为这些现实的话可以慢慢教给女儿,却没想到亲耳听见儿女的单纯竟然觉得十分愚蠢:“你给我听清楚了,眼睛方亮些,莫要听了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都是些哄小姑娘上当受骗的手段。女人的嫁妆是爹娘给你用来作为依靠的,不是用来养一个小白脸,再说,你掏心窝子出去了,难道就能保证这个男人不去外头拈花惹草?指不定就带一个女人回了后院给你添堵,到那时候你哭鼻子都不好使,嫁妆可要攥紧了,留给你的子孙后代,那才是跟你流着同一条血脉。”
未免女儿不相信她说的话,郭氏连忙抛出杀手锏:“有哪个娘会害自己的嫡亲闺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薛瑾夏哪敢再说个不字,迫于威势只得点头应承道:“娘,女儿记住了,你莫要担心,我不会做出惹您生气的事。”
强硬姿态落幕,郭氏又露出一声叹息,将薛瑾夏扶起身来,改用柔情攻势:“娘又岂会生你的气,只是担心你误入歧途被人傻傻的骗了都不知道。”
“娘,肖公子不是那种人,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心地善良最重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一介路人。”薛瑾夏以为娘亲还是对肖昱有所误会,才会抱有成见,连忙解释道。
越是为那小白脸辩解,郭氏心底越恼火,女儿究竟被小白脸灌了什么迷魂药,如今极力为他开脱:“你认识他还没满一天,将话说的这般斩钉截铁,不觉得太过武断?”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又赶忙补充一句:“依娘看,同是你救命恩人的谢公子,就没讨要过任何回报,这等家世显赫的大好男儿,你才应该多接触。”
话题兜兜转转那么久,终于回归正题,薛瑾夏如何不知道娘亲的心思,既然做着让她攀上高枝的美梦,自然最是中意谢安。
可她觉得应该让娘早日从美梦中醒过来,面对现实才好,以至于说话没个分寸:“娘才见过谢公子几面,待您认识谢公子几天,就会发现他是一个骄傲自大轻视他人……”
“住口!”郭氏突然出声打断,冷厉道:“不许胡说八道,你的阅历有限,又被人蒙蔽了双眼,哪还能看出好人与坏人的区别?”
两人的出发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自然也不相同。
未免再触怒娘亲,薛瑾夏只得妥协地说尽好话:“女儿知道了,往后必定注意言辞。”
郭氏沉沉地吸了一大口气,压下怒火方才下令道:“嗯,你是需好好反省一下,待回了屋子就闭门思过,好好给我待在屋子里静静心。”
满脸错愕的薛瑾夏愣愣地抬起头,她还不知道静心是假,闭门谢客是真,还不是为了防着肖昱借机寻来:“娘,我还要撰写抑制城中流言蜚语的话本子,少不得要请肖公子指点一二,您禁我足,这事可不好办。”
这话传进郭氏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味,女儿还是想与戏子勾勾搭搭,瞧那诡计多端的戏子,还妄想用抑制流言蜚语的话本子拐骗她女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你且待在屋子里,我会让你哥请谢公子一起陪着你撰写,你哥哥可是有功名在身,难道胸中丘壑还没有一个戏子有远见?你若是还不放心,到时候将话本子写好,让你哥哥送予肖公子,再请他指点一二也不迟。”
娘亲将话彻底堵死,连一丝余地都不留给她,还能说些什么?
“是,女儿知道该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