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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刚刚破晓,松涛苑里已闻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坐在桌案边的薛瑾夏将昨儿夜里赶了大半宿的《红杏出墙》最后一份稿子按照序列号排列好,在做最后的审阅。
晓兰研磨着墨精神不济地打了个哈欠:“小姐,这二十几个日日夜夜,您几乎通宵达旦,这还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您都瘦了好大一圈。”
薛瑾夏揉了揉眼睛,又在纸张上添上两笔,一脸谨慎:“眼看着城里的百姓注意力都被这几部话本子吸引过去,好不容易压过《卖女求荣》的风头,我自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松懈。一个不慎,指不定就是前功尽弃,我唯有亲力亲为全力以赴才行。”
未免徒生事端,当初决定编写《忤逆不孝》《卑鄙无耻》《红杏出墙》《墙头马上》《颠鸾倒凤》五部话本子时,就考虑过不能消息外泄,毕竟话本子里映射的皆是朝廷命官,若是传扬出去,不止薛府要受到牵连落个诬陷之罪,还要被晋江城的百姓唾骂,那爹和她就永无翻身之日。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参与人员也就醉霄楼商议的七人,剔除薛瑾秋这个三房闺阁小姐,余下的均是男人,其中大部分还是考取了功名的文人,虽然以牙还牙的方法固然好,可让他们写这等龌蹉话本子,还真是有些抬不起头,不得已最后还是薛瑾夏主笔,肖昱与谢安从旁协助。
《忤逆不孝》的故事开头是在醉霄楼回来的第二日就被说书先生传扬出去,当时晋江城的百姓们不明白怎么又一位大人府里传出龌蹉事,愤愤不平地直言晋江城的官老爷大逆不道。
风头未过,待第二部《卑鄙无耻》开始在各大酒楼传播,百姓们已然惊疑不已,议论纷纷哪位壮士侠义心肠,竟将官场里的蛀虫剔除出去。
拍手叫好大快人心时,《红杏出墙》已经开始新一轮连载,若说百姓们对于前面的故事坡口怒骂,到了第三部就开始沉思,难道晋江城的官老爷都是满身黑毛的乌鸦?
倘若真如说书先生所言,晋江城里应该都是些剥削压榨的官老爷在主事,可是现如今城里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并无人喊冤叫屈,这不禁令人觉得十分离奇。
这时,薛平景才按照肖昱的吩咐,派人露出风声,告知各大酒楼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不过是一名书生借用官老爷的名声博取眼球,故事情节纯属瞎编乱造,根本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后知后觉的百姓们无不哗然声四起。
“你们听说了吗?《卖女求荣》《忤逆不孝》《卑鄙无耻》《红杏出墙》里的故事情节全是假的,只是一名书生杜撰出来,让全城百姓关注后,卖热点相关的元素。”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没发现最近城里有许多家点心铺子正在贩售捏成贪官污吏形象的糕点?还有故事主人公所喝的茗茶?”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啊!”
“难不成我们都受人欺骗,根本就是那名书生借官老爷的名声炒作,从中牟利?”
“依我看,八九不离十,只是这一个月来,被冤枉的几位官老爷真是有苦说不出。”
“也不至于吧,无风不起浪,指不定那几位官老爷就与乌鸦一般黑,不然干嘛专挑他们说事?”
“可是丑事宣扬出去以前,我记得这几位官老爷的名声顶好,那都是晋江城里出了名的清官,反正我是不相信这些丑闻,觉得抹黑官老爷的可能性更大!”
城中百姓争执不休,一时间也讨论不出个结果来。
为了间接洗刷冤屈,薛瑾夏近日来已是熬红了眼。
薛义谦领着谢安前来松涛苑时,亦是不忍心看见她越渐暗沉的眼袋,开口劝解道:“薛小姐事必躬亲,这才有了挽回名誉的机会,如今城里的百姓大部分都相信了故事是匿名书生故意撰写的虚假信息,酒楼里听书的人也渐散去,薛小姐不妨休息一下,待调整好身体再做最后两个故事的创作也不迟。”
“对,妹妹,还是要多休息,你这样日日夜夜熬到天明也不是办法,到时候身子累垮,谣言虽然止住了,可也得不偿失。”薛义谦眼看着她日渐憔悴,本来风华绝代的模样变得这般狼狈,可不要最后叫了谢安嫌弃,那可没地方哭诉。
“不碍事,今日正好收完这个故事的尾巴,待后续两篇故事依照肖公子的意思是要晚点创作,我也可以正好可以好好休息几日。”嘴里回着话,薛瑾夏可没敢停下手里的工作,审阅完最后一份《红杏出墙》的稿子,才将其递给晓兰又嘱咐道:“你赶紧送去肖公子,让他安排人分发出去。”
谢安虽然对于薛瑾夏大事小事都找肖昱,心底积愤已久,可谓十分不爽,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确实不得不佩服肖昱的本事,没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抑制《卖女求荣》不会如此简单,薛瑾夏的名声也不能保全。这般一想,又觉得心里舒坦些许,毕竟好名声的姑娘才好得了爹娘首肯嫁入谢府做他的正妻。
眼看着晓兰将《红杏出墙》的稿子送走,妹妹得了空,连忙同她说了正事:“我看妹妹也忙活完了,爹让你跟随一起前往宗族,说是族长有请。我估计是族长送往京城给二伯伯的信有了回音,所以才特意命下人到府中传话。”
提起信,薛瑾夏才想起来那一日离开宗族,族长有说过回休书一封送入京城给任职兵部侍郎的二伯伯,让二伯伯在京城向同僚打听清楚提刑大人的背景靠山,也好视机而动。
她原以为这封信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话,没想到族长真的放在心上,没有食言,也难怪族里都拥戴他老人家说他秉持公正严明。
“那哥哥应该早说,我也好收拾妥当随你去前厅,如今却叫爹与祖父好等。”
薛义谦对此不以为意:“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看祖父与爹正聊到兴头上,也不想那么早打扰。”
话虽如此,哪有让长辈久等的道理,薛瑾夏顾不得招呼两人,自顾自地往正厅赶。
落在后头的谢安并没有着急追上去,他已知道薛氏族长此次命下人前来告知时,特意强调了前往宗族的人数,虽然想从信中内容知道提刑大人的靠山究竟有多厉害,但他毕竟是个外姓人,未受邀也不好主动跟随前往。
早已候在正厅的薛维永与薛平景父子二人悠哉地品着茶,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官场上的事。
过完年待来年开春估摸着巡抚就该到各个州县视察,这时每隔三年一次的政绩考核也就开始,事关儿子前程,薛维永少不得嘱咐两句:“过年的时候,你往同僚府里跑的勤奋些,别拉不下脸,三年考核不能入儿戏。”
“儿子记下了,这几天我就开始挨家挨户登门,父亲放心。”如今晋江城的流言蜚语算是抑制了,薛平景心底那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下,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脸上可谓笑意盎然,哪还能寻找一个月前的愁容满面?
薛维永点了点头:“你办事我历来放心。”
不过再聊了一会儿,薛平景就远远看着儿子与谢公子领着女儿姗姗来迟,也不急着催促,反倒怜惜起女儿近日来的辛苦,嘱咐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一个闺阁小姐却日日夜夜挑灯写稿,人都熬瘦了,肖公子说下个故事不着急赶工,正好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才是。”
流言蜚语赶在年关前抑制住,薛瑾夏开心都来不及,自然无暇思考睡眠不足导致疲劳困顿的事,笑盈盈地回道:“女儿不辛苦,为爹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熬夜虽然累了些,可是心底是喜滋滋的,所以一点都不觉得苦。”
“好孩子,多亏有你,不然薛家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薛平景庆幸有一个好女儿的同时,何曾不是一种幸运。
如今谣言距离不攻自破已渐不远,薛家人无不是满脸喜色。
“好了,族长还等着我们,有些话从宗族返回府时再说。”薛维永突然出声打断众人的叙话,满脸和蔼地提醒道。
薛平景附和道:“应该的,族长是长辈,平日里为了薛氏一族的事操碎了心,我们确实不该让他老人家久等。”转过头吩咐儿子道:“你留在家陪谢公子下几盘棋,我们去去就回。”
这番话变相地说明,要将谢安留在府中,他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很是理解的心情宽慰道:“伯父赶紧去吧,无须顾忌我,这会有义谦陪我下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客套话说上两句也就够了,薛平景含笑地点了点头,跟随父亲领着女儿再次前往宗族,许是因为此番流言蜚语已经解决,三人没有心事,在马车里自然聊得开,时间匆匆而过,不消一会儿就抵达族长家门口。
难得上回身体抱恙的孙氏也在主位与薛维杰上一同候着,眼看着三人被下人引进正厅,孙氏突然抢先发话:“你大哥收到了平墨回信,便着急命下人将你们请来,信在这里,你们也看一眼吧。”
极淡的话,将说话之人的不耐尽数表露无遗。
薛瑾夏看着孙氏将一封拆开的信件搁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喝着茶,丝毫没有待客之道,完全无视刚刚抵达的薛家三人,心情不由得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