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暮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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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棺材里，只剩下了一具穿着濡湿黑色寿衣的骨架，而露在外头的骨头，呈现着青黑色，上面布满了发霉的斑点，那棵桃树的根系，紧紧的将头骨包裹着，一看就知道，是从他脑袋里长出来的桃树。

棺材里，还有许多肥硕的肉虫子不停的在尸体上爬来爬去，陪葬的金银器物上，也沾染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骨头是黑的！这一看就是中毒而死！”唐府的仆人也踮着脚，朝棺材里看了一眼之后，顿时大声叫嚷了出来。

听到仆人的话，唐青焕扒开人群，冲到棺材前，看着棺材中的景象，一双手握紧了又松开，然后又握紧，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朝着还在呕吐的唐青培和唐青锋冲了过去，照着两人的头，一人打了一拳。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两人，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直接跌在了地上。

“唐青焕，你疯了？”唐青锋回过神来，站起身，也握紧了拳头，要朝他打过去。

旁边的捕快见了，这才赶忙上前，将三人控制住。

“你们一直说，爹的死是因为跌倒在地，可如今，你们自己去看，爹分明就是被你们合起伙来毒死的！”唐青焕的情绪，尤其的激动，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那样子，简直像是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怎……怎么可能？爹分明就是摔死的，怎么可能是毒死的？”唐青锋听到这话，奋力的想要挣脱捕快的禁锢，“让我去看看！”

贺晚宁听到这边的动静，又见唐青锋和唐青培已经被打了，这才勾唇，脆生生的说开了：“我可没说，唐天逸是被人毒死的哦。”

“不是毒死的，这怎么可能？”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哗然，“书上都说了，女人的骨头，还有被毒死之人的骨头，都会是呈青黑色。”

“哦，难道这棺材里面的人，不是唐老太爷，而是个女人？”一时之间，众人更是猜出了一个更为荒谬的结果。

“《洗冤集录》验骨篇里面，确实有记载，男子骨白，女子骨黑，被药者，亦骨黑，但是，这种说法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会导致骨头发黑的因素有很多，中毒、环境影响，都有可能，唐天逸的尸体埋葬地势较低，而平洲县多雨，又有河流经过，所以，要潮湿许多，这具尸体，就是因着太过于潮湿，所以才会在骨头上留下了这青黑色的霉斑。”贺晚宁将黑漆木箱放在了地上，这才伸出手去，指了指周围的环境，说道。

“如此说来，唐老太爷不是被人杀了？”周围的人，听了她的这番话，又立即下了结论，说出的话，也和方才完全不一样。

“我也没说，他不是被人杀害。”贺晚宁站在棺材旁，瞧着里头的尸体，眉头微蹙，似有不解。

听完这话，即便是唐青焕，也忍不住问道：“贺仵作，所以，我爹的死，究竟是什么缘故？”

“现在还不能轻易的下结论，还需要将这些骸骨全都带回衙门去，然后进行验骨，才能判断出，他死亡的原因。”贺晚宁转过头，看着唐家三兄弟，“如今这件事你们既然已经上报了衙门，所以，唐天逸的尸体，我们就要带走了。”

“贺仵作，你当真能够从这一堆骨头里面找出我爹的死因？”唐青锋上前，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又赶忙将自己的目光给收了回来，这才看向贺晚宁，追问道。

“这是自然，莫说是死了一年的尸体，便是死了十年的，只要他是被人害死，我就有办法找到线索。”贺晚宁勾了一下唇角，一番话，说得胸有成竹。

一旁的程宴安，听到这句话时，转过头来，直直的看向了她，不过片刻，才又收回了目光，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还请大人一定要帮我查出我爹的死因。”这时，唐青焕又朝着程宴安作了一揖，一脸认真的说道。

“唐三公子请放心，此事既然已经被我们程大人知道了，程大人必然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贺晚宁又看过来，替程宴安开了口。

同时，捕快也帮着贺晚宁将棺材里的骸骨给拣了出来。

埋在地下的骸骨，布满了青黑色霉斑，摸起来又湿又黏，冰冷的感觉，顺着指尖，好似能够钻进四肢百骸。

若不是此时正是上午，只怕也没有两个人敢这样去棺材里面将别人的骸骨拿出来。

贺晚宁又在地上铺了一张干净的布，然后，将那些骸骨放在上面，拼凑成一副完整的骨架。

娇俏的小娘子，带着一副手套，将那些骨头拿在手中细细观察着，然后神色专注的将它们放到本该放置的地方，这种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舟月三角豆，大小头状钩。”贺晚宁看着骸骨的手，数了一遍，这才又对已经停下来休息的捕快们说道：“还少了一块骨头，你们再找找，是一块长得像豌豆的。”

“是。”众人听到她的话，只好又继续在棺材里翻找着。

“贺仵作，你是如何知道，这骨头还差了一块？”程宴安也在她身旁蹲下，请教道。

“人的骨头，一共有两百零六块，每一块骨头，都有自己的名字，就拿手上的骨头来说，手舟骨、月骨、三角骨、豌豆骨，大多角骨、小多角骨、头状骨、钩骨，就组成了这一部分的骨头。为了方便记忆，也由此产生了一句话：舟月三角豆，大小头状钩。

大人你看，这具骸骨的右手掌，有一个豌豆状的骨头，但是左手没有，所以，我就能肯定，他少了一个豌豆骨。”

贺晚宁不厌其烦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一点点的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程宴安点点头，也将她说的话记了下来。

就在两人刚说完话，一名捕快也将最后一块豌豆骨拿了过来，道：“贺仵作，找到了！”

“好。”贺晚宁接过那块骨头，放在了布上，至此，唐天逸的骨架才被完整的拼凑了出来。

贺晚宁又盯着那个被桃树根缠住的头骨，看了好几眼，最后，才将那头骨捧起来晃了晃。

随着她的动作，头骨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头骨里有东西！”她抬头，看着程宴安，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舟月三角豆：出自解剖学，是学人体解剖必须学的顺口溜。